引用
父与子
我
爸爸拍的最好的一张照片,是他穿着军装站在一株桃花树下,万花丛中他笑得器宇轩昂,英气逼人。
他身高一米八二,天庭饱满,浓眉大眼,鼻梁高挺,面部的线条坚毅而嘴唇柔软,配上那一身军装,的确是个响当当的美男子。
照片的右下角是一行小小的白色手写字体——“一九七九年四月于北京”。
那一年他风华正茂,正处于人生最巅峰的状态,提干、升衔,还有一位首长看上了他,准备把女儿介绍给他认识,如果两人看对眼,那必定招为女婿,从此平步青云。
那一年也是他人生最灰暗的一年,他的老婆,也就是我的母亲在老家听说了这个消息,抱着当时才三岁的哥哥一路往北,住进了军属大院。
后来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他就没能去成老山前线,他觉得男人要在战场上试炼才是真男人,他失去了这个机会,所以仕途从此一蹶不振。
另外他的书读得不多,他是从穷乡僻壤出来的农村兵,尝尝自嘲是小学水平,高中文凭。当年因为太能干,哪哪儿都要他去忙活,最后去上的那些文化补习班往往就是走走形式,虽然混到了高中文凭,但是不过硬,后来在那些大学生将军跟前就彻底败下阵来。
我觉得基本上这就是鬼扯,毕竟唐山大地震就震了一回,他当年能忙活多久?根本是他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。
总之天灾人祸,机会稍纵即逝,他不是没有抓住,而是没有缘分。
一九八/九年底,他和一起退伍的一帮兄弟拉了一个火车皮的垃圾家什回到了老家。
我想当时眼前的景致在他眼里大概如前途一样一片黯淡,阴沉沉灰蒙蒙遮天蔽日。
这里面还有一个插曲,就是过北京站的时候转车,不过一眨眼的功夫,我就从行李堆旁边消失了。当时南下的列车已经开动了,他气急败坏的满车站找我,他以为会找到一个满脸哭得鼻子眼泪的小屁孩,结果我和一群新结交的野孩子在车站外的空地上打弹珠。他提起我就走,随便上了一列南下的火车,在过道里的时候,他把我按倒了就是一顿狂抽。
从那个时候,他就隐约觉得我早晚要离开他。
复员后他在地方的看守所里做狱卒,成天和杀人犯毒鬼打交道,当时我们家的阳台望出去,正门面对“收押室”,再后面是一片驻军部队的营房。